
做一位國民偶像,溫良恭儉讓似乎是言行基本態度。這位偶像卻反其道而行,他在綜藝節目上介紹來賓時確實是溫良恭儉讓,處處敬語,嗓音中帶著溫柔與笑意……但下一秒……「你在說什麼鬼話」、「這位諧星最近賺太多了所以懶得搞笑了是吧」、「這個笑話重講一次會不會效果好一點?」各種尖酸犀利的黜臭從他的娃娃臉吐出,令人難以招架。
不像一般偶像明星,《二宮先生》的獨特存在
見多識廣的諧星大久保佳奈子曾表示,這位偶像主持人的黜臭速度堪稱神速,是她耍笨時少數能嚇到她的人。而大量觀眾才是真正被驚嚇的一方,他們可能很難理解:出身國民天團「嵐」、四十歲卻仍然娃娃臉依舊的二宮和也,為什麼能在綜藝節目裡展現落差如此之大的兩種形象?一下謙沖有禮,一下黜臭無情,而且變化如此之大。二宮無疑地是日本最成功的偶像出身主持人之一,他的實績毋庸置疑:他主持的綜藝節目《ニノさん》(二宮先生),一手撐起了日本電視台乏人問津的週日午間時段。

偶像要撐起綜藝節目,似乎並不是很困難的事。因為偶像一定有基本盤,粉絲會無怨無悔地支持偶像。偶像只要每次在節目上露出甜甜微笑、唱個動聽小曲、再來個俐落舞蹈,應該就能穩定維持收視率。很可惜並非如此,這種榮景早在 80 年代末期就結束,電視圈裡這種前車之鑑多不勝數。如今,許多偶像主持綜藝節目,多半得靠實力諧星撐場,讓年輕偶像做他們的助手。
《二宮先生》很不一樣,只要看一集就會發現它的不同。這是因為二宮和也在綜藝節目的存在感非比尋常,儘管《二宮先生》一樣有常駐諧星(例如上述的大久保等等),但他們真的只是助手,即便替換上另一批諧星,仍然不會影響二宮在這個節目裡表現的娛樂效果。此前,中居正廣是傑尼斯與整個日本偶像界最知名、也是最成功的偶像出身主持人,但後輩二宮主持方式的多樣性以及親和力,卻遠遠地超越中居。《二宮先生》製播至今已有 12 年之久,去年甚至改換到週五晚七點的黃金檔第一梯次播映,證明了觀眾對他的熱情支持。
而且,二宮可沒有在《二宮先生》露出甜甜微笑、唱個動聽小曲、再來個俐落舞蹈。以下是這位偶像的驚人綜藝力分析。
瞬間「應對」的神級技巧
「收視率 100% 之男」日本喜劇王萩本欽一曾說,搞笑不過是察言觀色的學問。二宮的察言觀色能力是不可思議的,當來賓講完一句話的瞬間,二宮會立刻「應對」(follow)。例如他會立刻補上「真是這樣呢」(ですよね~)、「真的嗎」(え~ッ)、「嗯嗯」這樣的附和,而且這些都是正向附和,也就是順應來賓發言裡的情緒,並認同這種情緒的一種增強性附和。這種附和是一種鼓勵,同時也是一種慫恿,引誘著來賓更勇敢地說出他的想法,而且也讓感受到這種認同的來賓,對二宮多了一層好感,然後繼續暢所欲言。

說來簡單,但做起來不容易。因為你必須能瞬間判定,來賓這句話是否講完了,是否有足夠的「空隙」讓你附和他,讓你不會因此打斷他,同時又能讓他聽清楚你的附和。與此同時,二宮的笑容也是降低來賓戒心的另一項工具。最明顯之處,莫過於諧星講笑話過程中的二宮笑臉。這個笑話還沒講完,還沒真正揭露笑點,但你卻可以看到二宮常常已經樂不可支。這讓講笑話的人能快速地獲得成就感,而他的笑容也在無形中引誘其他人一起跟著笑,就如同暖車一般,當最後「抖包袱」時,已經在微笑的眾人(包括觀眾),會更容易開懷大笑。
從彬彬有禮到無情攻擊的瞬間轉換
但一位訓練有素的新聞主播,也同樣擅長這樣的附和力與微笑以對。二宮最厲害之處,在於他隨時都可能打破附和與微笑建立的彬彬有禮,轉換到無情的黜臭模式。他上一秒還頻頻點頭並微笑著附和諧星的笑話,突然他會露出驚訝又扭曲的表情,抗議似地大叫「這是什麼鬼!」或「怎麼會這樣!」(這常常嚇到身邊的大久保)。這種天外飛來黜臭,給現場來賓(或觀眾)突如其來的驚嚇,卻也同時引發了意想不到的喜劇效果。
這與中居正廣帶有施虐狂氣味的猛烈黜臭不同,這更像觀眾在家裡放鬆看電視時對節目發出的黜臭,這不代表否定,而是一種對眼前荒謬的有感而發。這三小,這還不錯但這是三小?在這一刻,理應主導節目進行的主持人,變成了坐在你身邊看電視的電視觀眾,以一種第三者的旁觀角度,天真地對喜劇現場做出無腦評論。當然二宮很可能早就知道這個笑話,他甚至應該清楚諧星講這個笑話時想要引發的反應。但他的天真氣質,讓這種直截黜臭,多了一分親和與自然。
「來交朋友」的主持哲學
主持風格這個詞聽起來有點籠統,但大體而言,這通常代表著主持人對自身在節目裡的「定位」。你可以高高在上,看著一班諧星與來賓炒熱場子,然後如上岡龍太郎一般點評他們的表演是否精彩。你也可以徹底置身事外,像年老時的北野武,不斷以旁觀者角度黜臭眼前發生的一切。二宮和也的主持風格卻像是來交朋友的,你今天來表演,他會耐心陪你,鼓勵你繼續下去,然後像個朋友一般,拋開禮節直接地表達感想。

對諧星用這種主持風格沒啥問題,因為諧星註定就是要歷經一切歷練,他們歡迎各種形式的批評與摧殘,不管合不合理,他們的任務是接球的姿勢一定要好笑——不好笑才是他們的死罪。更何況,二宮即便黜臭諧星,這種攻擊比起許多施虐狂業界大老來說,根本毫無傷害力。而二宮不只在《二宮先生》裡與一幫諧星合作時是這種主持風格,最特別的是,即便今天節目裡來的是其他演員、甚至是輩分比他還高、不習慣搞笑的導演、編劇或藝術界來賓合作,也大多是這種「我今天是來交朋友」的親和風格。
面對大咖也不怕尷尬
而且,離開主持位子,二宮與其他大咖合作時的態度也差不多是這樣。這裡談的大咖,是真正的一流大咖:是編劇之神倉本聰、大師導演山田洋次與好萊塢大導克林伊斯威特。這些藝壇前輩不只是前輩,還是世界級的祭酒,與他們談話已經令人緊張,想當然耳必須畢恭畢敬,但是,他們都與非常年輕的二宮無話不談。這並不是因為二宮非常有禮貌,而是因為他不怕尷尬,不懼怕年資、地位與經歷上的巨大差距。他這樣說過:
「兩人一開始聊天找不到話題的時候,其實是我很喜歡的時刻,我會想著,『接下來話題應該從哪裡開始比較好?』」
你會想跟剛見面的克林伊斯威特聊什麼?他會不會瞧不起沒拿過奧斯卡的我?他會不會覺得我很淺薄?他會不會對我的興趣毫無興趣?大多數人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克林,但這些想像已經足夠讓許多人放棄與他聊天的可能。但這不是二宮和也,他感興趣的是「可能性」:正因為我們差距太大,而且我們都清楚這一點,所以聊什麼都有可能,任何話題都可能只有一方清楚,他一定很懂如何扮牛仔,但我知道月代頭是什麼,我們聊天有天南地北的無數可能。
二宮和也在山田洋次執導的《我的長崎母親》裡,與日本影壇永世聖女吉永小百合合作,兩人年紀相差 38 歲,資歷更相差巨大。但是,二宮竟然為吉永取了一個「小百百」(サユユ)的暱稱,這在講究輩分的日本演藝圈,完全是難以想像的逾越。但是,吉永甚至也用小百百作為自稱,自己還在片場說出「小百百好幸福」這種裝萌發言。可以想見,二宮與吉永建立了忘年之交情誼。儘管他倆在這部電影裡飾演母子,但在片場,二宮對這位前輩的態度,有時禮貌,有時又像同齡朋友一樣毫無界線。

沒有距離感的稀有特質
沒有距離感,這是日本眾多主持人裡非常少見的特質,但是,二宮與如今一些很有親和力的主持人,例如TBS台主播安住紳一郎、老牌主持人德光和夫、乃至笑福亭鶴瓶等等又有不同,他更像與節目來賓一起打籃球的熱情好友,又像觀眾還長不大的淘氣兒子。他在節目裡的地位不是高高在上,而是與來賓坐得平高——他的主持風格,正是國民天團嵐的親和力一環。而這種風格並非來自學習或模仿,而是來自二宮和也的本人個性,他不怕尷尬,隨和裡有一股真誠,他隨時都準備好,要與今天面前的這位交朋友。
責任編輯:周昱璇
核稿編輯:林君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