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台灣大眾文化對口哨這種表現方式的想像,比上一篇文章中的口琴更加狹隘,不是媽媽替小孩把尿,就是男人看到美女,只敢從旁邊或背後會發出的「讚嘆」。古代漢語曾有「長嘯」、「指嘯」等描述,但近代對於不同的口哨吹法,則不太有精準的描述,只要聽起來像的都叫口哨,伴隨的歡呼聲多半喊破喉嚨。
這些廣播與電視上偶爾出現的「口哨歌曲」,你還記得嗎?
從古到今,做成工具的哨子頻率特性或有不同,主要都是模仿口哨的發聲原理,大部分哨子也是因為無法演奏多種音階,才會被歸類成工具。
有一種鳥哨塞入口中吹奏可以模仿鳥叫,難度較高且容易誤吞。另外台灣還有一派爆米香小販,在停止加熱後,會直接抿嘴發出像勾哨一樣大聲的「齒哨」警告周圍,同時以兩手打開壓力鍋蓋。
以前廣播電視上偶爾會出現的歌曲,有1938年美國音樂喜劇《鶯歌燕舞》(Mad About Music)女主角迪安娜德賓(Deanna Durbin)親自獻唱的名曲〈我愛吹口哨〉(I Love to Whistle)、「軍樂隊之父」蘇沙樂團的長號手普萊爾(Arthur Pryor)1905年的管樂曲〈小狗與口哨〉(Whistler and his Dog)、戰爭片《桂河大橋》(Bridge over River Kwai)的插曲〈波基上校〉(Colonel Bogey)以及義大利西部片由Alessandro Alessandroni擔任口哨獨奏的主題曲。
後來進入90年代,台灣開放電台民營後,一間新開的調頻電台便以一段罐頭音樂的口哨聲作為單元音樂。近年在大部分國台語歌可聽到的口哨聲,多半用合成器彈一彈就矇混過去了,台上只要有人載歌載舞,音樂如何也沒人在乎。
從《屋上提琴手》到阿湯哥的《雞尾酒》,出現在電影裡的口哨聲
以色列巨星托波(Chaim Topol)在主演《屋上的提琴手》(Fiddler on the Roof)享譽國際之後,與同樣來自以色列的歌后艾斯特歐法林(Esther Ofarim),在BBC的電視節目上合唱一首輕快的〈兩人的雨傘〉(Umbrella for Two)。
英國超級喜劇集團「蒙地派森」,在描寫基督同時期被遺忘人物故事的《萬世魔星》(Monty Python’s Life of Brian)則讓主角們在十字架上一邊吹口哨一邊合唱〈永遠看著人生的光明面〉(Always Look On the Bright Side of Life),先不說ICRT有沒有播過,在台灣第一次公開播出還是因為耐吉的電視廣告。
湯姆克魯斯(Tom Cruise)在《捍衛戰士》(Top Gun)轟動全台以後主演的《雞尾酒》(Cocktail),是一部只有前半調酒橋段可看的悶片,但原聲帶是《鐵達尼號》(Titanic)出現之前,台灣最暢銷的原聲帶專輯之一。
插曲〈別擔心,要開心〉(Don’t Worry Be Happy)是口技大王鮑比麥法倫(Bobby McFerrin)單人多軌錄音的雷鬼節奏阿卡貝拉,歌唱含節奏共八聲軌,前奏的口哨聲就分兩個音軌錄製。同時這首單曲也是《告示牌》排行榜第一首衝上冠軍的阿卡貝拉曲。
只要沖繩縣的棒球隊打進甲子園,觀眾席上必定傳來陣陣勾哨聲
畢生「搬運」上百首過期日本流行歌曲的「寶島歌王」文夏,曾經歪打正著唱了一首在1963年轟動日本的奄美大島歌謠〈海島藍調〉(島のブルース),以對南洋的模糊想像重新編成了〈綠島之夜〉。原曲前奏以指勾口哨入樂,形成與「內地」民謠最大區別。
勾哨是沖繩諸島節慶上不可或缺的元素,比喊得很大聲的口號還要容易辨認。只要有沖繩縣的高中棒球校隊打進甲子園的比賽,他們的觀眾席上也會傳來陣陣勾哨聲。原曲的作曲者渡久地政信童年曾經在奄美大島度過,在東京發表的許多作品,都為昭和日本大眾歌謠帶來沖繩風情,尤其是奄美民謠的韻律。
文夏搬運的版本保留了前奏的口哨聲,成為台灣歌謠史上少數以勾哨聲入樂的歌曲。後來葉啟田翻唱的版本中,勾哨完全以口簧琴取代,佯稱為山地歌舞。
因通訊技術進步而消失,大西洋加那利群島的戈梅洛口哨語
口哨的原理是從口中定點聚集發出的強烈渦流,下顎與兩唇開合度、渦流在上顎內部的位置,都可能影響音色,所以能發出聲音,未必需要吹得很用力或刻意把嘴唇嘟得很誇張。市面上有一些口哨笛,就是以固定的形狀重現口內渦流,一吹就有聲音。如果結合口腔或鼻竇共振、舌頭、手指、外在震動,則可以直接模仿鳥叫。
世界上幾種瀕臨絕種的語言之中,有一種是西屬大西洋加那利群島的戈梅洛口哨語(il silbo gomero),瀕危原因是行動通訊發達以後,不需要在山谷間以手指塞進嘴裡發出的哨音溝通。
姜文自導自演的大片《讓子彈飛》,讓麻匪以一種類似嗩吶吹嘴的鳥笛在前線互通訊息,師爺拿出鳥笛猛吹,卻差點把大哥吹死。2019年羅馬尼亞與西班牙合作的驚悚犯罪片《吹哨奇案》(La Gomera)中,勾哨是黑吃黑的手段,片中也示範了如何以吹哨表現羅馬尼亞語,分隔兩地的男女主角最後也靠哨聲,得以在新加坡重逢。
日本傳統的特殊業種「海女」在出水換氣的時候,會發出一種獨特的齒哨聲,由於不需要嘟嘴,有些人可以隔著口罩就發出宏亮的哨音。
台灣的「中秋烤肉歌」,其實就是沒有口哨版的柏林的「第二市歌」
德國流行歌〈柏林的空氣〉(Berliner Luft),原是作曲家保羅林克(Paul Lincke)在1904年為同名輕歌劇寫的插曲,後來在1922併入1899年寫的歌劇《月宮夫人》(Frau Luna)修訂版當中。後來柏林愛樂管弦樂團每年夏天晚上的戶外音樂會,一定以本曲作為安可曲,主旋律「Das macht die Berliner Luft, Luft, Luft」一出,台下觀眾合唱、打拍子並勾出口哨。
後來1986年左右,某個沒有口哨的合唱版本被用於「金蘭烤肉醬」電視廣告,柏林的「第二市歌」,便這麼成為台灣的「烤肉歌」。 德國民謠改編的軍歌合唱錄音裡,也可聽得到幾聲對著拍子的勾哨,不過曾經攻陷柏林的俄國,從東正教合唱發展出來的軍歌也不遜色。
在台推廣「唇音樂」的口哨音樂家李貞吉與他的兒子李育倫,是台灣口哨演奏的代表人物。李氏父子擅長以嘟嘴的口哨吹旋律,在公開推廣演出時通常需要麥克風,強調自己以丹田運氣。
美國的口哨大王Ralph “Whistler” Giese吹口哨時咧嘴露出牙齒,發出的聲音更加宏亮。近年開設YouTube頻道上傳自己吹齒哨的影片,僅止於自娛。同樣屬於咧嘴派的口哨演奏家,定居瑞典的挪威口哨音樂家Leo Eide也曾灌錄過許多古典小品。在他死後由瑞典BIS唱片發行的選集,收錄曲目中純熟的操控,成為口哨愛好者夢寐以求的目標。
日本曾經出現過一支推廣口哨音樂的NPO團體「日本口笛音樂協會」,承辦過國際與全國性的口哨音樂大賽,並於2020年解散改組成「世界口笛協會」。日本國內的其他業餘口哨音樂同好團體,也常態性地舉辦口哨發表會。以食指勾哨發展出「指笛」演奏技巧,除了全國巡迴演出還廣收弟子的田村大三,將勾哨發展成為可以在音樂廳演奏的樂種,另一隻沒有塞進嘴裡的手必須靠在嘴邊擴音,刻意與口哨音樂分庭抗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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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古家萱
核稿編輯:林君玶